精选文摘《抄诗》内容如下:
从2013年9月9日这一天起,抄诗被正式列入我的日课。我每天早上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晚上睡觉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抄诗。要是哪天不抄诗,我就会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没想到,这一坚持就是10年。
在微博时代,我会把自己抄写的诗分享在微博上“晾晒”。晾晒并不是因为自己写了一手好字,而是希望得到一种外在的监督。
2015年6月27日晚上,在乡邑友人、女作家赵波的《像候鸟一样飞》北京分享会后,餐桌上一位先生突然跟我说:“我早就关注了你。看到你抄写的诗,我一开始想,这么丑的字,竟然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没想到,你竟然坚持下来了,现在还在抄诗,而且书法竟然进步这么大。嗯,如此看来,坚持确实有效果。”
当然,变化的不仅是自己的硬笔字。我后来改用小楷抄诗,同样从磕磕绊绊、歪七扭八起步,到如今,一手小楷抄的诗,虽然是野狐禅,没有章法,却也自有可观处。
加拿大作家格拉德威尔曾在《异类》一书中,提出“一万小时定律”:“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因为天资超人一等,而是因为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一万小时的锤炼是任何人从平凡变成世界级大师的必要条件。”
对这个定律我知道得很晚,这辈子也许除了睡觉,其他再自律的单项努力,也达不到一万小时了,抄读诗词也是。但成为一个专家并非我的追求,我享受这一过程本身。我曾经跟朋友开玩笑,以后实在混不下去了,可以在路边摆摊,替人代写家书、情书谋生。在旧时代,这是一种落魄秀才的营生,尽管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在乎家书、情书了。
这是10年抄诗的直接收获。写好一手硬笔字或小楷,并不会带来商业上的成功或者荣耀,但是,让我有一种满足的自得。
中国人好讲字如其人,扬雄在《法言·问神》中说:“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虽然从统计学上说,这个说法并不成立,但我真的认为字如其人,文如其人。我一直喜欢第二国际伯恩斯坦那句名言,曾把它作为座右铭:“终极目标是微不足道的,运动才是一切。”
旧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我虽不会吟诗,但常聆清音,俗耳针砭,诗肠鼓荡,读到的是言为心声,还是言不由衷、花言巧语,抑或强作解语,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虽然不会写诗,但我在写文章时,常常能恰到好处地引用一些诗人的名句或知者甚少之句,它们为我的文章增色不少。这来自自己对诗歌的大量阅读,这是抄诗的又一个直接收获。
2023年9月5日,我抄写卡瓦菲斯的《伊萨卡岛》时,这首诗忽然击中我心中的痛苦之处,让我的郁结豁然解开,有了读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米沃什的《礼物》(西川译)的感觉: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个并不使人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看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在我遇到压力时,我想起的是德国诗人威廉·格纳齐诺的一首小诗:
我想跟这片灌木丛一样,
每天在这里抵抗着
既不消失,也不抱怨,
更不说话。
它什么都不需要,
也不被征服。
这些年抄诗,我个人的性格和精神世界,也与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脾气虽然依旧暴躁,但远不像从前那般一触即发,不仅对人宽容了许多,争名逐利之心也退化了许多,内心也变得更加平静。生活中充满了自得的乐趣,又何须在蜗牛角上跟人争雌雄。
抄诗就是一种灵魂的自我秘戏。但内心平静淡然了,并不意味着我见到社会问题会真的不关心,我仍然以自己的方式关怀社会,当然,这也是为自己。
我非常喜欢阿赫玛托娃的诗。2014年国际诗歌日,我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做直播节目,便借用了这首诗来表达我对诗歌和阿赫玛托娃的热爱:
你领我去向无路之地,
穿过黑暗像一颗陨星。
你是苦难和错误的信仰,
但不是安慰……绝不。
奥斯卡获奖电影《死亡诗社》中,基廷老师这样告诉他的学生为什么要读诗、写诗:“我们读诗、写诗并不是因为它们好玩,而是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分子,而人类是充满激情的。没错,医学、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歌、美丽、浪漫、爱情,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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