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外婆的刨冰》内容如下:
说完这话,我猛地想起了什么,总觉得曾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见过外婆这种羞涩柔和的表情。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啊,想起来了。是几年前我们一家人去吃刨冰的时候。那天,大家并排坐在刨冰店里,好不容易等来传说中的刨冰,外婆说:“真由,你看,这刨冰很像富士山吧?”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外婆,我懂了。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帮你买刨冰!”
“真由,你要去哪里?”
妈妈睡意朦胧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几丝慵懒。
“外婆想吃‘富士山’,一定是的,所以我现在就去买。”
“富士山?”
妈妈望了望窗外的富士山,神情惊愕地问道。
“几年前,我们不是一起去吃过刨冰吗?外婆想吃的就是那个。如果是那家店的刨冰,外婆一定愿意吃的。”
“可是,那家刨冰店——”
“我知道!但不得不去!”
我情绪焦躁,仿佛说话间,外婆的身体就会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这让我十分不安。我背起房间里的冷藏箱,猛地冲了出去,跑过走廊时,将外婆不吃的牛奶糖扔进嘴里。
停车棚里停着脚踏车,我骑上它便朝刨冰店奔去。简单来说,那家刨冰店位于我们一家三口曾经居住的街区,具体怎么走我还记得。不过,那次去时我坐在爸爸的车里,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必须穿过车流量很大的主干道。
眼下正值暑假,又赶上连休假期,道路十分拥堵。我随机应变,在人行道和车行道上交互穿行,一点点靠近目的地。
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待我回过神,脚踏车乘着风一般在道路上飞速行驶,就连我的身体也似乎融入风中,化作它的一部分。
这种情况下,即使发生什么事故也毫不意外。还好我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刨冰店。
这里果然门庭若市,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怎么办?照这样排下去,恐怕会等到天黑。我把心一横,拔腿冲进店里。客人们坐在刨冰店的庭院里,心情愉快地大口吃着刨冰。记得几年前的那一天,我们的确就坐在这里,嘴里含着刨冰,坚信我们一家四口将永不分离。
“打扰了。”
我鼓足勇气,对站在窗边利用方形刨冰机削出冰屑的大叔打了声招呼。可是,大概因为四周太吵,他没有听见,也没搭理我。
“打扰了!”
我再度高声打着招呼。这一次,大叔总算听见了,一边往刚做好的小山似的刨冰上淋透明糖浆,一边瞅向我。一时间,所有的话语似乎都堵在了嗓子眼,我忽然有些想哭。明明只是想让外婆尝一尝刨冰,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悲伤?恰在此时,一股强劲的力道从身后推了我一把,催促我快些说话。
“外婆,不,我的外祖母就快死了,她想最后一次尝尝这里的刨冰。”
我用力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滑落。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从世界上消失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一番话。平日里和妈妈聊天,我们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字眼。
“稍等。”
我担心他会认为那些话是小孩口无遮拦说出的,根本不放在心上。不料,大叔生硬地回了一句后,便再次一圈一圈地转动刨冰机。
眼前的纸杯里堆起洁白的“冰山”。我从口袋里掏出零钱,这些钱够买一杯刨冰。大叔仔细地在小小的冰山上淋了透明糖浆,然后把刨冰装进我的冷藏箱中。
“谢谢您!”
我付了钱,深深鞠了一躬,旋即离开刨冰店。
回去时,我骑在脚踏车上,脚下不断加速。必须赶在冷藏箱里的“冰山”融化前,将刨冰送到外婆手中。
“我回来了。外婆,我把‘富士山’带回来了哟。”
回到养老院,我发现窗帘已经拉上。整个房间笼罩着米黄的色泽。我急忙从冷藏箱里拿出刨冰。刨冰只是缩小了一些,外形依旧完好。我将刨冰递给了妈妈。
“小花,啊——”
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把木勺喂到外婆嘴边。外婆嘴唇微张,可缝隙太小,木勺根本伸不进去。
“这杯刨冰,是真由独自跑去买回来的呢。”
泪水从妈妈的眼眶倏然滴落。外婆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嘴张得稍稍大了些,木勺总算可以伸进去了。
“好吃吗?”
妈妈哽咽地问道。两次,三次,外婆一口一口地吃着木勺里的刨冰。每吃一口,她便会闭上眼睛,神情陶醉。
我深信,此时此刻,外婆回到了几年前我们一起在刨冰店的庭院里度过的那个夏日。我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向外看去。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妈妈的轻唤。
我回头一看,妈妈正对我招手示意:“过来,外婆想让真由也尝尝刨冰。”让我吃惊的是,外婆竟然用手握着木勺。
我来到外婆身边,嘴里旋即被外婆喂了一勺刨冰。同我一样,妈妈也被外婆喂了一勺。妈妈显然十分愉悦,顾盼之间,仿若一个比我更年幼的少女。
“真好吃呢!”
舌尖上的刨冰好似冰凉的棉花,倏然融化,消失无踪。凉爽的晚风拂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想睡一会儿。”
就这样待在外婆身边,我怕自己会哭出声来,而在妈妈面前流泪,我会感觉难为情。
“可能有些中暑,稍微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吧。”
妈妈语气严肃地命令道。我轻轻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不去打扰外婆与妈妈的二人世界。
醒来时,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我胸口一紧,心脏差点碎成两半。天花板上闪烁着虹色的光辉。莫非……
我猛地坐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妈妈陪在外婆身边,轻轻闭着眼睛。我伸出手指,在外婆的鼻尖下探了探。太好了,外婆还活着。
她的唇角闪闪发光,我将自己的右手食指贴上去,然后放进嘴里,舌尖传来甜甜的滋味。那不是方才刨冰糖浆的甜味,而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味道。
果然,此时此刻,外婆仍在甘甜地发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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