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解忧小卖部》内容如下:
我最爱看售货员麻利地用漏斗装醋和酱油,也喜欢看她们称完了米面后通过倒置的梯形大斗儿往袋子里倒。看到瓶子、罐子妥帖地被装满,酱油、醋沿着瓶壁缓缓流下一滴不漏,大米、小米一粒不撒,面粉整齐地滑进口袋,整个流程迅速而干净,非常治愈。
我最不乐意打的是臭豆腐。掀开臭豆腐缸的盖子,那股冲天臭气如同拳头一样锤在脸上,很难不反胃恶心,尤其在夏天。我妈每次都会嘱咐我,让人多给点儿汤,我一次也没跟人提过,只想速战速决,多张一次嘴都感觉有臭气进来。
售货员看见我犯干哕、眼睛含泪就会笑话我:“这东西不能闻,只能吃,闻着臭,吃起来可太香了。”回回都要说,这被我视为成年人的恶趣味。
当然,即便有臭豆腐的考验,我还能屁颠儿屁颠儿跑去买米打醋,主要是买东西富余的钱能进我的兜儿。
这钱赚得并不容易,因为家里大人算账极其精准,几乎不会有超过一块钱以上的盈余,但好在我要求也不高,一两毛不嫌少,三五毛能乐出鼻涕泡。几毛钱上下的,有时候会忍不住当场花掉,在副食店里买两块泡泡糖。
这种依靠劳动获得的报酬,公平、合理,更重要的是令人生出一种“价值感”。
长大后才明白,有价值感地活着是多么重要。
四
副食店多位于街道边或几条胡同的交汇处,是为了一片街区的食物供应而设立的,商品多少有点儿准入门槛。小卖部则随处可见。自家改造的门脸儿房,或者干脆—按照现在的说法—私搭乱建半间屋,卖什么的都有。
小卖部的格局很难像国营“制式”副食店那样做一番总结,它完全是按照房子大小和个人意愿设置的,有就一个柜台大小的,有能放下好几排架子的,有外面支两张桌子的,丰俭完全由店主。
但简陋如斯的小卖部是真正属于我们小孩子的乐园,因为它的商品必须经受住市场考验,且便宜。可以说,小卖部里的零食和小玩意儿的种类都是小孩子真实意愿的体现。
现在很多人回忆小时候零食的具体味道,但对我来说,这些食物的味道并不重要。我已经很难精准描述某一种零食的味道体验,它一定会经过多次加工,与实际偏离很远,甚至形成一种完全不对的具体描述,但我对它们的抽象记忆相当统一:什么都好。
小卖部里什么都有,吃的、玩的、边吃边玩的。重口儿,三无,含色素、香精,脏……总之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评价,不健康是排在第一位的。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小卖部没有难吃的零食,各类零食一旦上了小卖部的货架,就都成了童年经典,经典的标准已不重要。
而有一些零食、玩具当时我们之所以不买或者很少买,也不是因为不够喜欢,主要是购买力有限。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这句话,放在那时那地再合适不过。
五
但重要的也不是它在卖什么,而是在小卖部买东西是一个快乐的过程。
这个过程可能很短,目标明确地冲进去,直接拿到计划要买的东西,瞬间满足口舌之欲;也可能很久,兜里突然多了一笔款子,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但就是想花点儿钱让自己高兴一番,于是经过精挑细选,最终选到完美的一件。
但不论快还是慢,计划内还是计划外,对我来说,小卖部的魅力就在买东西的过程里,这过程可解一切忧愁。
这是一种珍贵的选择权的获得。完全由我决定一件物品的取舍的机会并不多,在众多物件中选到最心仪的、在大人嘴里“没个屁用”但就是能让自己高兴的东西,让兜里有限的资金实现效益最大化,并且在选择后不通过任何人仅凭自己就负担得起。
这是一整套的满足感。按照现在的说法,小卖部给孩子提供了相当充足的情绪价值。
成年后再想找到这样一个单纯满足情绪价值的地方,代价要大得多。花钱成了疲惫不堪中的续航、心力交瘁下的自救。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消费从获得性满足变成了补偿性满足,满足感完全不一样。
更关键的是,成年人的忧,又岂是如此简单就可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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