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生命之河》内容如下:
在我们的安宁病房,有一幅长长的壁画,叫《生命长河》。我们在壁画上写上了所有去世病人的名字,现在已经有300 多个了,这些名字像一条光环融入浩瀚的蓝色背景。4 月份去世的一位患者的女儿告诉我们,这是她在北京见过的最浪漫的地方。
父亲病重后,她一直在监护室、急诊科忙碌,每日都过得仓促不安,生活仿佛一团乱麻。某天无意中发现了这幅画,她走近看见上面的名字,瞬间就理解了。父亲离世之后,她亲手把父亲的名字写入《生命之河》。她说:“今晚我将你的名字写入这片星河,他日的星光便是你回应我思念的闪烁。”
做安宁疗护,会让人对生命的认知不断深入。你会发现疼痛不光是患者个人的,也是整个家庭的。很多患者子女对父母的依恋之情很深,有预期性哀伤而走不出来。后来我们改变了应对方式,不需要他们走出来,而是给爱一个去处。
有一位40 多岁的女士因为母亲罹患癌症而找到我。她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很长时间不敢进来,觉得在母亲还在的时候来咨询生死问题,好像把母亲的“死”坐实了一样。她由母亲带着,在湖南一个相对偏远的地区长大,她无法接受没有母亲的生活。
我告诉她,一定要学会一道母亲的拿手菜——香辣排骨,精确到每一个步骤,从选排骨的中排,到调料的配比,到配菜,再到烹饪。这道菜在母亲去世之后成了一个抓手,每次想念母亲的时候,她就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去菜市场买一段排骨和各种配料,慢慢地炖调出那个糖色,整个过程就像在和母亲交流。
最好的告别可能是不告而别,但也有人想好好告别。
一个月前,我们病房里的一位清华大学的退休教授,邀请所有的亲友在清华大学的礼堂举办了一场告别晚会,主题是“假如爱有天意”。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站上舞台,大家不知道的是,大裙摆下挂着两个引流袋。前一刻她还在医院急诊科打吗啡,后一刻就穿着红舞鞋,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诉说心声。
我们问她希望带走什么,她的答案是一双红舞鞋和一件红色大衣。现在的她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肿瘤已转移到心脏。我们从她的胸腔中抽出700 毫升血性积液,她还说:“大夫你看,到现在我都是满腔热血。”
作为医生,我们要做到的是“视死如生”。一个患者从意识障碍到弥留之际,再到呼吸心搏骤停,最晚丧失的是听力,可能心电图已经呈直线了,但他还能听见。此时,我们会坐下来拉着他的手,用告慰性的语言跟患者说话。
我常常觉得对那些患者家属来说,临终关怀医生像逝者的一件遗物。在亲人离世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们是场景之一。他们再次见到我们的时候,会睹“物”思人——有的家属在街上偶遇我们时还会忍不住想躲开。
但我们应该还有作用。我遇到过一个母亲去世的年轻人,我叮嘱他,别总吃外卖,上班时间太紧张就换离单位近一点儿的地方住。他听完很感动,说这是他母亲以前常说的话,“我就知道,妈妈还惦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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