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在湖水中丢下一颗石子》内容如下:
个体是有选择的
经历了这样的一年,陈漠寒选择离职。看着年轻老师们的变化,她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也担心自己会不可抗拒地被同化。而面对学生的痛苦,她无力改变。
离开学校后,陈漠寒从乐山去了成都,做主教阅读课的独立教师。
“面对权利被侵害,个体是有选择的。”这是陈漠寒常常告诉学生的一句话。
可有个学生跟她说,自己准备和好友去找老师辩论举报制度,被批评“搞小团体”,“你总相信在任何情境下,个体都是有选择的。可是我想告诉你,我们真的没得选”。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搜到《联合国儿童公约》,才了解到,原来有个课程专门教学生认识自己的权利与义务。给学生们上一堂关于权利和规则的课的想法逐渐形成,陈漠寒设计了一套教案,题目叫“师生共建规则”。
最后,这成为她第一节阅读课的主题。第一次上课时,面对的是几个六七岁的孩子,他们一起制定了“老师不能体罚学生、不能够骂学生”的规则,孩子们还写下了具体的要求,比如不能说学生笨、蠢之类。
陈漠寒发现,年龄小的孩子对于老师的体罚、辱骂会直觉性地认为不对,但需要构建一些具体场景教会他们如何处理。而初高中的学生思维相对固化,有的认同老师可以体罚、辱骂,她就用大量的法律条文、理论概念、实际案例去改变他们的认知。
她也找过之前班上的几位学生,15岁的“问题少年”李涛就是其中之一。男孩曾告诉妈妈,无法理解班上有举报制度。这位母亲虽然不认可,但有时看着家长群里的“表彰合照”,也隐隐希望儿子有一天能出现在上面。和其他家长聊起来,也多半认为老师管得严是件好事。
她曾忽略儿子在小学时有过的自杀倾向。当时的班主任告诉她,李涛有一天课间一直坐在窗台上。她回家问儿子,得知儿子上课被老师冤枉,撕了书,很生气,想爬上窗台吹吹风,就没在意。后来开家长会,听到其他班老师谈到她,会说“那个跳楼孩子的家长”,她难以接受,才给孩子找了心理医生,又转了学。
李涛妈妈没有细问更多。而从李涛现在的讲述中,他觉得自己曾经也听老师的话、爱发言、积极为班级干活。但后来举手提问时,老师回应“都讲了好几遍了”;看到班长仗着“权力”不给关系好的同学记扣分,几次找老师反映,得到的回答只有“知道了”。
“我说不过,只有动手。”他小时候调皮,常挨父亲的打,也学会了使用暴力。慢慢地,他成为班上不受同学、老师喜欢的学生。李涛妈妈也感觉老师的处理方式有些问题,但还是告诉儿子,要听老师的话,她认为他如果抗争会引发更多麻烦。
直到上高中的第一天,儿子告诉她,再也不去学校了。现在,得知陈漠寒的联系方式,她很支持儿子去上阅读课。李涛第一次在学校上陈漠寒的课,回家就告诉她,“班上来了一个很酷的老师”。她很少听到孩子用惊喜的语气提到一个老师。
在湖水中丢下一颗石子
李涛妈妈清晰地感觉到儿子在一天天变化,比如今年三八妇女节她收到了儿子的祝福短信,李涛还告诉她以后想去日本的大学学习游戏设计。
去年,在放弃体制学校后,李涛妈妈在陈漠寒的引荐下,将儿子送去了成都一家去日本留学的预备学校,在那里可以根据李涛的爱好选择相关的课程,如历史、烹饪、日语课等。
看着这些变化,李涛父母意识到,孩子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李涛也感受到,爸爸现在会为小时候打他道歉,妈妈开始尊重他的想法,还会鼓励他出门和朋友玩耍。
而提出“上厕所自由”的徐莉莉还是回到了那所私立中学,开始念高二。但那个暑假的课程带给她的余波,依旧在震荡。
在语文课上,遇到和老师观念有分歧时,这个女孩开始站起来,表达不同的想法。在老师因为课堂沉闷的气氛发火后,她还写了一封信,指出课堂设置的一些问题,并说“我们会和老师一起找到应对的方法”。最后,老师和她进行了一场谈话,坦承有些价值输入也不是他想做的,很欣慰她终于敢在课堂上大声陈述观点。
“至少我觉得自己迈出那一步了。如果一群人都觉得有问题,但没有人敢去说,就是我们的问题。”这个曾习惯保持缄默、听从规则的女孩坚定地说道。
尽管28岁的陈漠寒也不知道,这样一节权利课到底可以改变什么,身边很多人也告诉她不会有多大效用,但她说,至少“要在湖水中丢下一颗石子”。
学生们在课堂习得的方式,也延续到了家庭里。一位女孩的母亲告诉陈漠寒,她和丈夫互相打趣时,女孩却认为她使用了一些不好的语言,羞辱了爸爸,说:“即使很生气,也不要用言语去伤害对方,要温柔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在陈漠寒离开体制学校的第二年,一位曾经的学生告诉她,学校要求早自习站着念书,班主任对一位同学的站姿不满,就辱骂道:“你不是个东西!”那位同学马上反驳,说老师没权辱骂他,“人人都是平等的”。
班主任直接讲,班风变差,是受了陈漠寒的影响。有学生立刻站起来说:“陈老师不是您说的那种人。”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纷纷站起来支持。
现在,陈漠寒感觉过往丢下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一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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