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船上的笛声》内容如下:
终于回到船上了,阿伯们迎了过来,围着我们询问情况。我抱着婆婆给的奶糖和糕饼,钻到父亲的床铺上。小圆窗真是好,能看到停在码头的各种船,人们行色匆匆,像一条条鱼儿游进游出。我偶尔转头看几眼聊天的大人,大家都神情严肃,有人叹息,有人在安慰父母。
黄昏时分,笛子阿伯又吹响了笛子,他的一缕头发翘着,嘴唇干干的,浮起一层皮。总觉得这一次的笛声跟之前的不大一样,低沉、浑厚,让人联想到一大团乌云,压抑而沉重,似要掉下来。大家都没有说话,我也不好意思搞出什么大动静,只重复一个动作—把花花绿绿的糖纸压平。海鸟的叫声传来,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听着有点儿烦。
三、
船在码头装货需要好几天,那一日,父亲趁自己有空,想带母亲上岸散散心,毕竟,那是母亲头一次到上海。一整天的时间,把我托付给谁好呢?起初,我不愿独自留下,眼泪汪汪的,可当笛子阿伯拿出笛子在我跟前晃了晃,我便改变主意了,决定这一日跟笛子阿伯在一起。
我问阿伯:“你的眼睛为什么老是眯着,是吹笛子太费劲了吗?”阿伯哈哈大笑,回答说:“习惯了,我从小眼神就不大好。”那我放心了,若是吹笛子不用眯眼睛,我也想学,眯眼睛可不好看。我抚摸着笛子,滑滑的,凉凉的,笛身上凿了好几个小孔,其中一个孔上贴了白色的薄膜。当知晓这层薄膜是鸡蛋壳的内壁时,我瞠目结舌,真是不可思议。阿伯吹笛子时,薄膜会微微颤动,我有些担心它会突然破裂。
阿伯跟我打赌,我会唱的歌,他都能吹。我暗暗铆足了劲儿,记不清当时唱了哪些歌,大概是《小燕子》《洪湖水浪打浪》《采蘑菇的小姑娘》之类的,有的能唱全,有的只能唱半首,最后,连只能哼一两句的歌都翻了出来。阿伯的笛子实在神奇,我慢它就慢,我快它也快,笛音始终忠实地追随着我。其他的阿伯们进进出出,打趣道:“呦嗬,这是开音乐会呢!”
四、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每当忆及那日的笛声,我总会想到欢快、清亮的泉水,一路淙淙而流,在阳光下飞溅出闪亮的碎末。
船还要将货物运输至别处,暂时不返回我们居住的小岛,父亲只得委托另一艘船将我和母亲送回家。在夜里换船时,我睡得正香,被抱来抱去也没察觉。大概到了后半夜,或许是嗅到了陌生的气息,说话声、脚步声、咳嗽声时有时无,我醒来看向四周,幽暗、局促,一想到这艘船上没有父亲,也没有笛子阿伯,我的心里闷闷的。
父亲与笛子阿伯交好,后来两人即使不在同一条船上工作,也会时常聚会。每隔一段时间,笛子阿伯便会来我家,每次见我都是“又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之类的话。
听父亲说,笛子阿伯十七八岁在船上做炊事员时就开始吹笛子了,多年过去,他对笛子的喜爱只增不减。船靠岸后,经常有其他船上的人过来跟他切磋技艺。有音乐相伴,他的日子过得倒也不枯燥。
一次我去海边,看各种船只在海面上航行,恍惚间竟听到了笛声,那么缥缈、悠远。或许在其中某一艘船上,也有一位爱吹笛子的人吧。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的小岛,通过父亲零星得到了关于笛子阿伯的消息—他去渡轮站工作了,退休了,视力越来越不行了……前几天,父亲说他和笛子阿伯加入了岛上的老年协会,笛子阿伯负责吹唢呐。我很惊讶,为什么是唢呐,而不是笛子?我猜,大概因为老年人喜欢热闹喜庆的氛围吧。可我心里还是执拗地响起了阿伯的笛声,婉转悠扬,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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