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我扩展了的身份》内容如下:
每天上班前,我都会和埃米利奥玩一会儿。有一次,他在我额头上贴了一张图片,图案是一个小丑在吹喇叭。他被逗乐了,我们也都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我说了声“再见”便去上班了,那个额头上的贴片被忘在了九霄云外。
那天来找我做心理治疗的顾客们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他们的表现都很有趣,所有人都是如此。由于一些神秘的原因,我所做的治疗比往常要好:他们很快乐,无拘无束。傍晚我开车回家的路上,才意识到那个贴片还贴在我的脑门上。我想应该以这种方式来描述它:埃米利奥撤除了我的职业角色。
我是谁?我是一个心理学家,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这是我惯常的身份,我也是这样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这是一种速写,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我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这样使用它,以避免混乱。角色是实用的:我不需要坐下来,在每个场合讲述我的人生故事。角色使事情简化:比如我去看医生,我知道她的举止不会像一个推销员。角色也使人安心:如果我有一个角色,我就是某个人。这使日常生活得以正常运行。
不过,也有一个问题,我们依附着自己的角色成长,最终会误把它们当成我们真正的身份。角色是可预期的、类型化的,它们不是我们本来的样子。我们比我们的角色更富有原创性,也更丰富有趣。如果我们想要成长,就必须放弃角色的可靠保护,外壳必须裂开。透过那个缝隙,我们将会瞥见一个更加丰富而有活力的世界。
这也是我们的孩子进入的地方。为什么?因为他们有一种非凡的才能,能击破我们的角色。看到自己的角色破碎是一种深刻的体验——有时觉得痛苦,有时觉得好笑。比如,有一段时期,每当我接电话埃米利奥就会很愤怒。我能理解他的挫折感:我每天傍晚才回家,一整天没有见到我,他希望我陪着他而不受任何干扰。我正在给他读一个故事,电话响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这对埃米利奥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必须去接,因为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因此他开始报复,尖叫起来,或者摁电话上的按键,使得任何对话都显得荒谬或不可能进行下去。
电话线的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是我的顾客,或者更糟,是我的潜在客户,带着未知和忧虑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当他们听到话筒这边一片混乱时——埃米利奥试图按下按钮时我与他的混战、他愤怒的尖叫、电话摔到地上——他们会做何感想?有一次,我试图阻止他靠近电话,他故意使坏地大叫了好几遍:“你弄疼我了,你弄疼我了!”于是正在与我通话的潜在客户匆匆道了别,再也没有打过来。
每当他这样做时,我整个的职业身份便陷入了危机。这种时候,我感觉自己被剥光了。我作为能干的心理治疗师的角色,以及安定、和谐的生活开始乱套;就像我正工作时突然发现衣服上有我儿子的口水印一样,我立刻变得更有人情味、更脆弱了。我意识到,我的客户对我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对我所从事的工作来说,我的自我暴露也许是有益的。然而这里的关键却是,我的职业面具破碎了,它提供给我的安全感也消失了。现在,我的防护更少了,这迫使我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来看待自己。
我的另一个角色,也是我特别依恋的角色——作家,受到了同样的冲击。当我还是个单身汉时,很多年中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写书——虽然只写了几本,但都是我关心也做过研究的领域。我时常会留出一整天的空闲时间来写作。作为一种惯例,我只使用白纸、削得很好的铅笔和电脑,靠近窗户的玻璃桌上必须空空荡荡一尘不染,映照着窗外的天空。
然后,我向缪斯女神敞开欢迎的大门。我写作,并且觉得它很重要。我感到有一些话要对世界说。
现在的情形却是如此不同。玩具上的零件、饼干渣、埃米利奥的绘画、保姆的发夹、上周没有读过的报纸、乔纳森的小摆设、我无暇回复的信件、购物单、鹅卵石、浆果、吸管、奇脏无比的电脑屏幕……这便是我桌上的风景。忘掉天空吧。
这样的日子里,留给我写作而不被打扰的唯一时间是清晨。我就指望这段时间了,直到一声专横的哭声从卧室传进我的耳朵。一天开始了。父亲登场,伟大的作家消失了。
那么性别角色怎么样呢?一些研究成果指出,做父母会强化一个人的性别身份:男人会变得更男人,女人会变得更女人。但对我来说却非如此,我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实际上,我意识到,除了几项生理功能外,比如生孩子和喂奶,我与薇薇安基本相同。只要我们愿意,父亲和母亲同样都能爱孩子,能保护、养育、激励、引导他们,能和他们一起玩布娃娃或玩具火车。成为父母让我克服了两性间人为的界限。它让我接触到一些传统上分配给女人的行为和情感——养育、柔情、呵护。在我们的社会里,男人通常与此无缘。
我注意到这个变化是某天在游乐场上,当时我和几个妈妈在谈论最好的纸尿裤品牌,突然一股焦虑涌上心头,我感到了一种强制性的欲望:我想要跑开,跑去做那些专属于男人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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