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老街和图书馆》内容如下:
后来,我跟爸爸要了三十几块钱办了张借阅证,那张手掌大小的借阅证有着红色的塑料套。我拿着证,选好了书,把它们一起递给那位织毛衣的奶奶,她戴上老花镜,头抬得高高的,在借阅证上一行一行地填上图书编号,然后在书后夹着的一张牛皮纸卡片上填上了我的借阅证号。信息都填好后,她起身把我的借阅证放在书架后面紧靠着墙的一个柜子里锁上,等还书时再取出来交给我。
有一个暑假,我每天都会借两本书带回家。印象最深的是秦文君的一套小说,叫《秦文君花香文集》,收录了很多秦文君早期的作品,《十六岁少女》《黑头发妹妹》《孤女俱乐部》,等等。在停电的晚上,我会坐在天井里,把家里电动车的车灯打开,开始读《十六岁少女》。这是一部带点儿自传性质的小说,读到在黑龙江林场的冬夜,上级通知停止供暖,一群青年人围在屋子里,在夜里冻得觉得挨不过去时想写书信,可是钢笔也被冻住了……我在一个闷热的夏夜里读着这段故事,心想,什么地方会那么冷呢?许多年后身处东北的冬天,我才明白,冷大概是没有尽头的。
当年的我在车灯射出的那束光里啃那一行行字,总觉得它们很近很近,就像那束光里舞动的灰尘一样。可16岁好遥远啊!
等到二楼借阅室再也不能满足我的时候,我便又爬一层铁皮楼梯,往三楼去了。
三楼借阅室比二楼的大很多,人也多一些,常常有老人家坐在那儿看报纸。座位四面被高高的书架围起来,也有一扇合页板子可以开合,只是我再也不能随意进入了。这一层的管理员是一位老爷爷,他总是坐在书架围成的空间里整理、装订着一本本旧书和卡片。
这儿的书比二楼的厚了很多,也旧了很多。我借了一些福楼拜和司汤达的名着全译本,觉得很难读,囫囵吞枣地过了一遍。还借了一些历史和地理图册,当然还有我最喜欢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初读《福尔摩斯探案集》是在一个周末的上午,刚刚下过雨,屋里居然有一点点凉。我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搭着薄薄的毯子,窗外天又阴了,小雨又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我读的第一篇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如今已忘记名字,那几乎是没有案情的一段小叙事,情节都快被我忘记了,可是一直记得读到时那种凉爽的、如同喝了一口苏打水的感触与心情。印象中,华生和福尔摩斯总坐在屋子里的壁炉前聊天,阴冷的冬日伦敦,就如同我所处的阴雨天一般,水汽都贴在人的皮肤上了。我想象着遥远的英国总是小雨绵绵,穿黑色大衣的绅士拄着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我上初中的某一年,听说那条曾经最为繁华的街上的楼房都要拆迁了,而早在那之前的几年,那些音像铺子、杂志摊都陆续没了。某一天,我又到图书馆借书,管理员都在忙着整理东西,他们说图书馆也要搬迁,但还没确定搬到哪儿,书不能借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走进过那个院子。
初三时,同学告诉我图书馆搬到挺远的一条街上了,我骑着自行车找到了它,可它哪里还是图书馆啊,只是一家店铺里的一排书柜,没摆几本书。我随便借了几本历史类杂志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我的那张借阅证不知是否还躺在那个带锁的柜子里。
在我离开县城上高中的那几年里,我每次回来都像是误入电影《星际迷航》一样,不知道从何时起,那条街早已高楼林立,都是装修精美的商店,促销商品的广播声嚷嚷着。我也没去寻找又搬回来的那个图书馆,听说它在新修的广场那边一幢气派的建筑里。在我每次回家的寥寥几天里,疲惫的我只愿躺在家里,再也没有力气去寻找它。
成年后,我才发觉,那些去过和想去但还没去的地方,在童年时期其实都去过了,因为那个老图书馆里有一扇任意门,就藏在窗边映着斑驳树影和浓浓绿意的二楼借阅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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