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意林:大人小心》内容如下:
大人小心
“何谓大人?曰:小心。”《格言联璧》里这一问一答,颇值得玩味。
“大人”指品德高尚之人。“小心”则为谨慎。“大人小心”的意思是,越是品德高尚的人,越小心谨慎。生活中常见此类人,他们给人的感觉往往很谦和,从不大言炎炎,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可以做了不说,但绝不会说了不做。
“大人”之所以“小心”,应是出自敬畏,而非怯懦。一个人有敬畏,为人处世才会遵守规范,才不会胆大妄为、胡作非为。与“大人小心”相对的应该是“小人张狂”。
有“小心”这块道德的压舱石,人生方驶得万年船。一个人若能时时小心,事事小心,不忘初心,也就近乎“大人”了。
一枝动,百枝摇
有一首着名的唐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首诗并没有说这位新嫁娘长得好不好看,但宋朝人在诗话里已经指出:这一定是一个绝色美女。这首诗营造了一种气氛,让人能感觉到她的美。
语言的美,不在语言本身,不在字面上所表现的意思,而在语言暗示了多少东西、传达了多少信息,即让读者感觉、想见的情景有多广阔。古人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是有道理的。
一位评论家评论我的作品,说汪曾祺的语言很怪,拆开来每一句都是平平常常的,放在一起就有点儿味道。文章不是一句一句写出来,“加”在一起的。写文章不能像盖房子那样,把语言砖似的一块一块垒起来。语言的美不在一句一句的话,而在话与话之间的关系。包世臣论王羲之的字,说单看一个一个的字,并不怎么好看,但是字的各部分、字与字之间“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语言是处处相通,有内在联系的。
语言像树,一枝动,百枝摇。它是“活”的。
生命需要被欣赏
为什么往事,总在那儿强烈地呼唤着,要我把它们写出来呢?
为了欣赏。人需要被欣赏,生命需要被欣赏。就像我们需要欣赏我们的爱人,就像我们又需要被爱人欣赏。
重现往事,并非只为从消失中把它们拯救出来,从而使那部分生命真正地存在。不,这是次要的。因为即便它们真正存在了,终归又有什么意义呢?
把它们从消失中拯救出来仅仅是一个办法,以便我们能够欣赏,以便它们能够被欣赏。在经历它们的时候,它们只是匆忙,只是焦虑,只是“以物喜,以己悲”。它们一旦被重现,你就有机会心平气和地欣赏它们了。一切一切,不管是什么,都融化为美的流动,都凝聚为美的存在。
成为美,进入欣赏的维度,一切才有了价值和意义。
孤独而温柔的荣誉
这个秋天,到处是落叶。
有一个男人,他不想踩到任何一片落叶,但是他又必须出门。我们总能看见,这个男人在马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有时必须跳跃,才能避开落叶,有时面对落叶密集的地方,他甚至要停下来想一想,接下来的几步要怎么走,才能一片落叶也不踩到。
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家,否则他无法保证在黑暗中依然能够不踩到任何一片落叶。这是一个只有在白天的马路上才有可能遇见的人。在夜晚的马路上,我们遇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在铺满落叶的马路上,人们行色匆匆,几乎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从落叶上踩过,只有他,不想踩到任何一片落叶,而且真的这样去做了。
现在秋天依然没有结束,他依然沉浸在躲避落叶的行动中无法自拔。这个秋天的落叶还在不断地落下,这个男人还在坚持每天出门,他并不知道,他是这个秋天整个银河系里唯一避免踩到任何一片落叶的人,这是一种孤独而又温柔的荣誉。
知惭愧
“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坌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惭愧惭愧!”
苏轼在《书临皋亭》一文中用短短16个字就描写出了如电影画面般的优美景致,他为这里的景色之美深深地陶醉。这时候,他的思想好像格外灵敏,却又格外单纯,单纯到只剩下对创造出美的大自然的感激和对自己很少参加创造只知充分享受的惭愧。
我曾为孟浩然、屠格涅夫、吉辛、史悟冈笔下的景色所感动,觉得这要比纸上、布上的,甚至比视网膜上的,更能入心脾、夺情志。这不仅因为他们的观察比我的细致,他们的感觉比我的灵敏,还因为他们对大自然的理解和爱意比我的深刻、强烈。
这便是文学的力量。
苏东坡在承天寺,还用了十几个字细写景致,在临皋亭这里就减少了直接描写,着重写自己的感动和惭愧。美同样感动过别的文学家,还间接地感动过我,但在“造物者之无尽藏”面前,能够知惭愧如东坡者,似乎很少。
大自然给了人一切,包括人本身,人却只想着利用它,甚至妄言改造它。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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