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一薯一愿,东篱花满》内容如下:
秋天来临的时候,养在瓷杯里的那株红薯叶竟显露出颓败的气息。原本碧绿的叶子上生出了许多细密的黑色斑点,往日的光彩似乎于一夜间被吞噬干净了。移植到花盆里的那几株红薯叶也是同样的境遇。彼时,周遭可见秋叶琳琅满枝,有的红如烈焰,像春水里的游鱼爬上了树梢,然而,“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与这株红薯叶的初遇,是在盛夏,当时在菜市场发现了一个已经生出芽苞的红薯,我便决定带回家养着。我特地找来一个青绿色的瓷杯,盛了半杯水,将红薯置于其中。经验告诉我,它会在这方寸之地努力抽芽,直至葳蕤生光。
阳台上光照适宜,通风良好,我唯一需要做的是保证为红薯提供充足的水分。起初几天,只需隔日添水。后来叶子渐渐舒展,根须也日渐发达,便需要每天添水。也不麻烦,直接用自来水添满半杯就好。
红薯的生长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料,十天左右,便已抽出七八条鲜嫩的藤蔓,叶子油绿,在青瓷的杯子里形成高低错落的一丛。我靠近了,仿佛能听见叶片如小鸟般欢腾跳跃的声音,再仔细端详,这疏密有致之形,颇有些东方式插花的韵致。我想起胡适先生的兰花草,它被先生“一日望三回”,开花时节都过去了,却“苞也无一个”。先生为它写诗,题为《希望》。而我的红薯自顾自地生长,我念与不念,它都在那里,自成一格。
再后来,红薯长得更加随心所欲了,藤蔓垂到地上,再顺着地面往前匍匐延伸,似乎这样下去就会铺满整个阳台了。我想起红薯是可以扦插移植的,便把长长的藤蔓剪断,再剪成15厘米左右的小段,埋在事先准备了松软湿润的土壤的花盆里。
移植的第二天,红薯叶子就有些蔫了,我担心它们在生根前便早早枯萎,于是用报纸在花盆边沿围了一圈用以遮光,辅以浇水保持土壤湿润。大概到了第五天,移植的几株红薯叶全都活过来了,叶子开始坚挺,每一株都焕发出新鲜饱满的生机,它们已经在花盆里生根了。
几株红薯叶就那样在阳台上生生不息地生长。每个夜晚,周遭静寂之时,我似乎能听见它们蹭蹭往上长的声音。每日清晨,我看着它们,似乎看见昨夜星子留下的点点亮光。似乎,它们会一直这样,不会枯萎,不会让我失望。
所以,当红薯叶毫无预兆地于秋天枯萎,我确实是有些失望。不如忘了罢,“东墙上海棠花影,簇簇说是永远的秋月。清晨醒来是冬夜梦中的事了”。
冬日的某一天,我从阳台上往外看,但见高楼呆呆地站立,街道像是结冰的河流,就在我低头的瞬间,猜我看见了什么——瓷杯里那株光秃秃的红薯竟然冒出了几片叶子。那一刻,它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趁我不备,冷不丁地就跳出来,嘻嘻笑着,化尽了周遭的寒意。
红薯究竟是怎样保留着仅存的一线生机,默默蓄积能量,在冬天里重生的呢?我想起曾经读过的一个故事《寻找九色鹿》,里面有一句话:“神奇的事物自有其神奇的道理。”我仔细看着,越看越觉得这些向上生长的藤蔓,如同在那个故事里看到的九色鹿的美丽的角。
我把红薯移到室内,放到我的书桌上,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它,看见那些心形的叶子一日比一日润泽,一日胜一日欢喜,竟让我想起一句话来,“我喜欢你,胜于昨日,略匮明朝”。是的,我多么喜欢每一个鲜活明亮的日子,喜欢光阴一点一滴落于泥土,滋养千万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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