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童年的音乐梦想》内容如下:
9岁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歌星。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歌声动人,早读课就是我的音乐殿堂。凭借充分的音律自觉,每一篇需要背诵的课文我都用悠扬的小调唱出来。那时候的朗读声真是人声鼎沸呀,让我拥有了天然的屏障,从而开展了轻松的自由创作。
我的小学坐落在珠三角的边陲小镇上,学校即是小镇的中心,其余的政府机构和市民场所都散布在小镇的周围。而我家位于小学的后方,在村落与学校的交界之墙,能够看到从遥远的时代遗留的衙门石匾,它严丝合缝地镶嵌在小学的围墙上。
小学和幼儿园是连在一起的。偌大一个长方形被拦腰斩断,一堵墙把小学和幼儿园隔开了。前面是我的幼儿园,墙壁上涂满了粗糙但略显可爱的小人。这里曾经是一所民国时期的华侨中学,多年以后幼儿教育被确立为必要的教育阶段,便定址于此。陈旧的墙面还来不及翻新,我已经在这里消耗完我短暂的幼儿时光。
我不喜欢上幼儿园,我曾经在更偏远的乡村小学读过一年的学前班,野蛮的乡野男孩一下课就会追着要打我,直到更为泼辣的乡野女孩为我出头,我才得以安稳地读完了那年的学前班。返镇以后,我成为了插班生,母亲义无反顾地把我送进了幼儿园。开学直接入读大班,年龄小个头小,每次抢玩具都落了空。别的小朋友会唱的歌,我都要默默地认真跟唱两遍才学会。老师总有一些她心仪的同学,那群趾高气扬活脱脱蹬着脚尖走路的小泼妇,常常像苍蝇一样围绕着老师,或者在我耳边打转,烦不胜烦。
后来,在年龄不足、身高不够的情况下,我转战后方小学,成为一名一年级的小朋友。我确实是一名小朋友,因为我六年来不仅是全班年龄最小,而且一直占据着早操队伍的头牌。在小学,身材优势就是绝对的优势,很不幸,我没有优势。于是,我不仅比别人晚些戴上红领巾,而且落选了全校皆“兵”的仪仗乐队。但是母亲总是对我的弱势毫不在意。每次放学,看到仪仗乐队迅速地集结排练,我都流露出落寞的眼神。那些廉价的大鼓小鼓大号小号,是我最初认识的乐器,也是我难以获得的音乐启蒙。我在人群里翻山越岭般眺望,终于在队伍的最前端看到那个黑炭般的脑袋。我长舒一口气,好歹我的哥哥参与了这场盛事,四舍五入我也差不多参加过了。后来,我学会了欣慰又若无其事地从操场走过,回家进行我孤独的种豆子大业。
我在后院外面的墙角种了一颗绿豆,那是我闲暇时无意的尝试。它乖巧地发芽,冒出翠绿柔弱的小苗,叶梗子一寸一寸地往上长。我躺在地上,看到了阳光底下绿豆叶子清晰的叶脉纵深蔓延,那大概是我对生物学最早的启蒙。后来,我还在奏乐声的陪伴中种植了红豆和小菜。我把为自由而撞笼死去的小鸟也埋葬于此,它是在我们当地叫做白眼圈的一种鸟类,小豆眼周围长了一圈白色的绒毛,而身上的羽毛则是由背上的翠绿色逐渐过渡到浅绿色再到肚皮上的浅黄色。它的歌声音质细腻而动人,宛如树林里飞来的小提琴手。可惜它不是飞来的,是我们从鸟窝里掏来的。在人工饲料和面包虫的投喂中,它也从未忘记它与生俱来的使命。虽然它不屑于在我们面前一展歌喉,但我总能在它看不到我的角落里偷听那美妙而孤独的漫语。它圆滚滚的小豆眼常常投向窗外的那片树林,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绿叶,投入窗内一地碎银子,折射出它眼里的波光。
我知道它向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所以我把它葬在了那颗绿得发光的绿豆苗下。不久以后,我的绿豆苗开出了青黄色的绿豆花,蝴蝶状的两腋包裹着淡紫色的卵形苞片,我在迷糊中仿佛看到白眼圈展翅飞翔的畅意。
我在乡村的虚无与混乱中念到了四年级。在那个物质匮乏的乡镇,一台收音机是学习外语的好物。我对四年级的英语充满了自信,所以我的收音机几乎都是用来听歌的。即便多年以后我的外语一直拖着我的后腿,但是千禧年初期的港台流行音乐参与了我的童年塑型。
我曾在烈日奔走三里路去买Twins的翻版磁带,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翻版。实不相瞒,当时我对偶像的所有歌曲都烂熟于心。我还和另一位女孩组团练歌,她脸胖所以她扮演阿sa,那我自然而然就扮演阿娇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因为瘦小而赚到了什么。我们巧合都有一件一样的衣服,我的是粉色的,她的是白色的,中间都有一朵螺旋花纹的大花,花蕊部分镶嵌着金光闪闪的珍珠细片。于是我们相约第二天一起穿这件衣服,以显示我们是一个组合的身份。第二天,乍暖还寒的五月骤然降温,我咬着牙挺着瘦弱的身躯穿着一件粉色小背心走到学校,迎面而来的却是极大的失望,她并没有穿那件衣服。她没有忘记,只是天气太冷了穿一件背心出门总是不相宜的。我翘着手在抖擞中支撑了两节课,思维混乱,直到我细心的母亲给我送来了厚衣服。再后来她横渡太平洋定居海外,那个21岁1月21日于母校大榕树下相见的约定自然也没有谁会记得。
我常常在我的小菜园里唱歌,间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豆荚开瓣,露出粒粒分明透亮鲜艳的小豆子,唯有这些红的绿的小豆子慰劳着辛勤付出的我。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生长的菜园子被凌乱的脚步踩碎了,我至今不知道破坏我园子的是人还是狗。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课堂上在学一篇新课文,授课的是一位新老师。老师一上课就抽同学背课文,我紧张得沉沉地低住头,小手抓皱了课本的扉页。然而,意外的是,两位同学都很流畅地背诵了课文,甚至唱了起来。意外之外的是,老师也并没有发现这篇课文其实是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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