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红花草》内容如下:
四月的江南,田间阡陌都会盛开一种花草,如毯子一般在稻田里铺陈开来,茂盛如火,势不可当,蔓延得整个田野都是。那花朵极小又极秀丽,是红色又不纯粹,似红得发紫,却又不是纯紫色,带一点点的玫红。
家乡人称它为红花草。
再去仔细看那红花草,却发现细致如一朵莲。小巧的,一瓣一瓣,再细细地瞧下去,那一瓣瓣却不是花瓣,而是独立的花朵,这些细小的花朵汇在一起,簇成了一朵来,如此才是那一小朵的花团锦簇。
叫它红花草多年,却一直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若干年后查证,才知这种草的名称竟唤作“荷花草”。荷花便是莲。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感到它像一朵荷花,且越看越像观音菩萨脚下的莲台,极精致,又极脱俗,早有古人因此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红花草之所以在稻田里绽放,并不是因为要观赏它的美,更不是因为它有什么果实可以成为农人收割的对象。说出原因来,真是让人对这美丽的植物的命运唏嘘不已。竟然是作为肥料的。
农人在前一年的秋季,收割了稻谷,便在空旷的田野里,撒下红花草的种子,不再去管它。红花草自知无人重视,便也失去了娇惯自己的权利。种子在冬天里蛰伏于土壤之上,一直等到春天,开始发芽,茁壮成长。等红花草茂盛了,花朵欣欣向荣了,一直等到它最健壮的时节,也是农人准备翻地下种的时候了。随着铁犁划过湿润的土壤,那些红花草便被连根翻了个个儿,沤烂后便成为极好的肥料,改变了土壤,等待水稻种子生根发芽……
红花草便走完了它的一生。
一次,在温州一家典雅而古朴的小餐馆内,友人点了一盘餐前的冷盘,却是一道凉拌的荷花草。我惊呼,原来这个东西并不只是做肥料,它是可以吃的。
白瓷盘中垒起一摞小巧碧绿的荷花草——应是汆过一遍开水,沥干,再用各色配料醋拌出来的。那道菜极爽口,带着一股清淡的青草香,很有些江南乡村的风味。小菜的美就在这里,它不张扬,更没想过要如何勾魂摄魄,很简单地呈在那里,有它自己的坚持,不逢迎,不低头,但当你品味它的时候,它也不会吝啬于自己的释放,回馈最好的本真……
红花草学名荷花草已经给了我极大的惊喜,但再去查它的资料,才发现,它竟然就是紫云英,这更是让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从小到大吃的蜂蜜,最多的便是紫云英蜂蜜。紫云英蜂蜜不但常见,而且品相极好,极甜。甜度高出其他花蜜好几倍。儿童嗜甜,所以便记住了紫云英这个名字,却名不对物,真可谓枉入红尘若许年。
犹记心灵手巧的女孩儿会坐在稻田里,将红花草的花朵采下来,将它的茎拆一个洞,一个一个穿起来,便成了一个花环,戴在脖子上极好看。张爱玲说,恨海棠无香。又有多少女孩儿家会恨这红花草无香呢?只是没承想,蜜竟这样甜,可见造物者是公平的。
春日四月,回乡之时,却已难见红花草的踪影。问其原因,才知道,如今肥料种类很多,买来施肥方便,何必还用如此原始的方式来改变土壤呢?
红花草在我的心里,从肥料转为了美食,再加各色点缀,身价慢慢抬了上去,让人不时想起它。却突然于一天遁形无踪,戛然而止,变成了回忆中的念想,不知道何日再见了。
这样一想,好似在人间大闹一场,销声隐去,无影无踪。
真可谓大智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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