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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文摘《月亮落在树梢上》

栏目:精选文摘|日期:2022-02-15|来源:思维与智慧|作者:张淑清|阅读:手机阅读

精选文摘《月亮落在树梢上》内容如下:

月亮落在树梢上,父亲扛着一把锄头走回院子,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身后是比身影更长的路。狗哼了一声,就咽下去再叫的欲望。它从迎面吹来的风里,已经识别父亲的身份。那些由泥土,汗水,以及旱烟叶子掺杂发酵的气味,村子的狗熟悉,草木也熟悉。一粒米,一朵花都清楚,那是父亲的味道,一个村庄的气味。昨晚的时候,父亲就收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晴朗,万里无云。无论刮风下雨,父亲必然去地里走一走。看不到庄稼,他坐立不安。吃过一碗玉米粥,父亲就出门了。父亲出门时,日头刚醒,在山坳抻一下头。村子的鸡鸣倒是很早,嚎一嗓子,树醒了,再吼一声,河也醒了。井没有废去,它照常被一只铁桶,或者水管拎着,吸着。搬到地面,浇一浇菜苗,让一些牲口解解渴。倒入一只泥瓦缸,等着一瓢一瓢舀进锅内,进行一日三餐的烟火。父亲的衣襟上仍粘着昨晚的月色,嗅一下,有麦香,有菜芳,有一条河的歌音,有野鸟划过的翅印;有蛙声停在衣袂,也有一滴一滴露水落下来的扑哧扑哧。

父亲肩上搭着一条毛巾,脑袋扣着一片山芋的叶子,叶子湿漉漉的,刚摘来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趿拉着拖鞋,左脚拖鞋和右脚不是一对,鞋的襻带也坏了,被一根破麻布固定着,他管不了这些,只要能穿就行,父亲舍不得丢弃和他生活了很长时间的物什,窗台上躺着豁口的镰刀,墙壁悬着碎了一截的头,柜子立着不走针的老座钟;木头匣子卧着60年代戴旧的一块手表,老房子换了两茬瓦,换汤不换药。这一件件物体,和父母息息相关,每一件物什都有一个鲜活的故事,它们陪着父亲和村子,一起慢慢老去。

父亲重复着昨天走过的路,那些弯曲的,笔直的,坑坑洼洼的小径,仿佛生长在父亲身体里的脉络,它们一条条,一根根直达人的灵魂。和父亲一道接受尘世的凄风冷雨,荣辱变迁。随意扯起一根,都会说出很多经历。一条路没人走了,就荒掉了,被草堵死。那条路上死过人,死过牛马骡子,也死过几只老鼠和蛇。之所以荒了,原因很简单,路死了,死了的路,谁走谁晦气。父亲不信邪,父亲说,哪条路不死人?再豪华的房子也睡过死人。生生死死,本来是自然规律。能让死人复活的,除了神,不会有其他任何一物。人既然是人,就不该被死去的人吓住。父亲走村里人不走的路。他独自修好那条路,用头和犁铧,开出一处田地,种上谷子和糜子,还有荞麦。秋天了,收回家,总留一部分在地上,不割。让那些鸟儿来吃,每年如此。父亲在大地上种庄稼,收获粮食,也在默默地修行。父亲修的路,走到他这一辈,就没人走了。我们选择城市,住下来。住的鸟笼,像挂在一根根失去精髓的树干上,被规划的几棵树,和我的命运几分相似。月光偶有落在树梢,月亮不及村庄的浑圆和悲壮,缺少什么呢?也许是一种精神与气场。我就是借着这样弱不禁风的月光,给住在城市的日子写几首诗,写一篇篇小说,聊以自慰。深夜下班的小巷,踩着纤细的月色,不至于迷失回家的方向。田里的庄稼灌浆,穗子一天比一天结实,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父亲与它们形影不离,这个季节,谷物需要父亲的陪伴。垄上没有一棵杂草,一块石子。父亲在地头,坐一坐,如禅,植物也喜形于色,心底踏实。大多时候,父亲卷上一支喇叭筒烟,一边津津有味地抽着,一边眯着眼,欣赏着他的江山。这一棵棵庄稼,像他俗世里的儿女,亲切,又落落大方。父亲了解它们的习性,身上的每一个变化,刀疤或者风留下的伤痕,冰雹击打的淤积。这棵稻子被马蹄踏过,至今直不起腰。那株玉米被一个车轮碾压过,它不肯屈服,跪着朝上伸展。父亲喜欢在月亮升起来时,和作物促膝长谈。他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月光下,父亲语速缓慢不急不躁,藏住平素的火爆脾气,说一会儿,停下来。与它们对视一番,会意一笑,眸子里盛着世间最美好的深情与悲悯。父亲在地坝逗留很久很久,月亮偏西才轻轻推开房门,进得屋子歇息,父亲蹑手蹑脚经过我们的炕前,带进一阵风,风里是粮食的馨香,是大地上好的、不好的消息。还有一丝清凉,那是一滴上帝的眼泪,承载着人测不透的忧郁和悲欢。只是那样的夜晚,多年以后是用来怀念的,我们习惯在时光隧洞,伸手一掏,就是一颗皎洁如初的月亮,月亮落在村庄的白杨树上,守着月光的人愈来愈少,他们毅然决然去了远方。

年少时,我们跟着父亲,跟着一匹犁地的马,跟着飘浮的白云,在大田内走来走去。天蓝得一尘不染,父亲在前,我们在后。一天的时间,在大田里度过,月亮落在树梢上,马来了,又去了。把地蹚了一遍又一遍。马车和犁铧穿过田野,穿过浓烈如酒的月色,将谷子,豆子,稻子,麦子运回家。马和父亲们如出一辙,经常披星戴月,辛勤劳作。马累得精疲力尽,月亮下,吃一口草料,沉思半天。白昼基本没空思考,父亲何尝不是?父亲弄不懂的问题,说给马听,马和父亲推心置腹,在月光如水的晚上,分不清他俩有什么不同。父亲在村庄,活着活着就成了一匹老马。马呢?活着活着最后被一柄刀收割。他们可以共赏一轮月,在绵长的光阴里彼此称兄道弟,疗疗伤。村庄有树,月亮一来,落在树梢上。我在月上柳梢头时,和一个男生约会。海枯石烂,十指相扣,最终,他的月色里,没有我,我的月光住着另一个人。我们一别两宽,再无瓜葛。或许,此刻,他和我一样,静静坐在月光深处,凝思与遐想。只是树早被砍伐,做了家具,剩下的成了烧柴。没有树依着的月亮,它如我一般,孤独,惆怅,失去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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