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远嫁的女儿》内容如下: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母亲把父亲拉进了大卧室,嘀咕道:“不正经,讨厌,就是不正经。”
保姆烧好饭就走了,一家三口准备吃午饭。母亲坐北朝南,父亲坐西朝东,陶乐思坐南朝北。母亲的眼神像刀片一样,不时地向她闪一下光。陶乐思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动不动笑声朗朗。母亲见她笑,就来一句:“请你出去,我们这个家不欢迎你了,要不要我开门请你出去!”
母亲站起来,要来拉她。
父亲非常无奈。
陶乐思上午没有睡觉,她看到父母亲手拉着手出去散步,赶忙跟着。
下了楼,阳光很晒人。父亲把母亲照顾得很好,两个人都戴了太阳帽,两个人手里各执一柄大芭蕉扇,陶乐思祼着头,悄没声息地跟着。
起先三个人并排走。只走了几步,母亲停下来,挥着大芭蕉扇说:“你有事体做,你去上班,我们没有时间陪你,我们要走了。”
陶乐思立马停步,离了大约五六米的样子,继续跟着。
牵着手走得慢吞吞的二老是她的双亲,不让并排走不要紧,这样若即若离地跟着,陶乐思感到已经很好了呀。
父亲的腿有老毛病,走得很慢,母亲除了脑子不好,身板非常敏捷。她时不时站下来,等着父亲。
就在她等着的时候,回头看到了陶乐思,她怒了,手直直地指着,高声说:“不要你跟,你走,不要跟我们。”
陶乐思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不安全感,母亲抓狂了。
至此,她千里迢迢地回国,那份深切的思念,变得不那么和谐与美好。
父亲仿佛也变了。从前,她是他的小棉袄。父亲首先是宠母亲,也会宠她这个女儿。可是,细想想,自从她30岁定居在美国,30年间,她只回国过四五次。初到美国没日没夜地打工,硬着头皮读书。后来,怀孕,老公突然生了绝症,女儿未降生,老公就溘然离世。一晃女儿大学毕业了。她也老了,老了,想到了更老的父母,近几年她隔两年回来一次,但母亲已痴呆近十年。
她照顾不了母亲,分解不了父亲的重担。连跟父母亲一起散步也不行。在家里,甚至不能出小卧室那道门。母亲一看到她就请她出去,还会责问:“你没有家啊?你自己没有家啊?”
离别的那天,她把行李箱整理好后,放在客厅里。母亲一次次用脚踢那只箱子,她很讨厌她的地盘有这庞然大物,这东西不是她家的,“拿走呀,快拿走!”她忍无可忍。
母亲一次次请她把箱子拿走。转到客厅看到就说,出门散步回来,见到又是说。陶乐思斜靠在小卧室的门口。父亲也没有表情,他曾经是有问必答,即使母亲问同样的话一百遍他也好脾气地回答一百遍。现在,他不回答母亲的话,也不理睬女儿。
她喊她妈,她拿眼白回她,避她,不喜欢她的穿着,不喜欢她拿笑脸对着父亲,赶她走,赶不走就绕着她,把父亲拉进卧室,不让他出去。
探亲的日子,在这种既煎熬又纠结的尴尬里快结束了。
她想到了一句话:远嫁的女儿,注定是父母丢失的孩子。
还记得那年她快生女儿了,老公在女儿出生的前五个月突然没了。她的父母请了长假来美国帮忙带孩子。一带就是两年。不仅带孩子,还帮忙烧饭做家务,因为她生活困窘,二老在美国另外带了五个孩子,家里像开了幼儿园。两年后,父亲回国上班,母亲一个人在美国帮她。母亲离了父亲一天也无法生活,没坚持一个月,母亲一分钟也不能多待,哭着闹着,一个人把陶乐思的女儿带上了回国的飞机。
航程漫长,当母亲带着孩子落地,周围步履匆匆的人,看到了一个崩溃的妇女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绝望得像世界末日,又像是天塌地裂。旁边是一个小小女孩,吓得也是鼻涕眼泪,大哭不止。机场的工作人员耐心地帮忙,直到把母亲与孩子送到出站口。见到前来接站的陶乐思的父亲,母亲用攒够的力气,疯狂地捶打他,咒骂他:“去死,都去死,一个也不要活。”
这以后,似乎母女情就淡了,父亲抱着可怜的外孙女,触景生情,哭了整整一个月。
半年后父亲才开朗起来。陶乐思的女儿在国内上完幼儿园才被她妈妈接走。这些年,她只回来过一次。
往事啊,艰难沉重得如同磐石。
陶乐思坐在车里,看着浓重的夕阳,想着遥远的过去,这岁月,这光阴太迅疾了呀。
她这辈子,只顾着负重前行,自己也没有照顾好呀。别人,自己最亲的人,父母,她何时关心过,又哪里关心得到?
粗枝大叶养大的女儿,去了外省读大学。有一次陶乐思说:“等我退休了,去跟你同住。”女儿说:“不,不可以,你来,我就搬地方。与你一起过,永不!”
又是一个终将丢失的女儿吗?
有人说,人的过去就像一只只橘子,个个外表金黄,诱人垂涎。至于甜不甜,只有等你掰开了才知道,而且只有你自己才能掰开你的过去,也只有你自己真正关心它是甜还是苦。然而生活的奥妙就在于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必须认了。你认领的是你的一生,有情的无情的一生。
生命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像哲学家说的那样,生命全部的含义就是面对死亡。
有一种蝴蝶叫枯叶蝶,它一生的追求就是将自己化成一片枯叶。当它真的长得和枯叶一模一样的时候,却早已是秋风骤起,落叶满地的时分。那蝴蝶会在秋日的一个夕阳中静静地死去,宛如一片枯叶。
世人都叹枯叶蝶的故事太凄美,陶乐思却认为比起许多人来说,枯叶蝶的结局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善终。
晚霞瞬间就暗了下去,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天边成了一片铅灰色。她的别墅在这片铅灰色里,像一只漂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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