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断案辞官》内容如下:
三、
第二日,柳温之派人通知徐义到官衙。在提审徐鹤轩时,又让徐义重述了一遍他的经历。可徐鹤轩并不相信,大骂徐义一派胡言,认定那只是徐义想洗清自己当年轻薄之举才编造的谎话。柳温之见父子二人僵持不下,便问徐鹤轩:“如果我能找到证人,证明你父亲说的都是实话,你是否肯原谅他?毕竟,如今你也只有这一个长辈亲人了。”末了,柳温之还语重心长地说:“你也不能只看他不好的一面,这对他不公平。你也是有孩儿的人了,你总不希望你的后代因为误会,而记恨你一辈子吧?若是你当真被发配边关,你的妻儿怎么办?”
徐鹤轩见年迈的柳温之不但没有一丝架子,还对自己这个平头百姓的案子如此挂心,当下也不好再执拗,便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柳温之决定启程亲自去查证徐义的经历。经过近一个月的舟车劳顿,他赶到了曙峰盐场。一番细致的调查后,他收集了不少证据,证明徐义所说皆为实情。
回到京城后,柳温之会同其他几位大理寺寺丞,共同签署了徐家父子一案复审的结案书。徐家忤逆案尘埃落定,一家三代得以团聚,徐鹤轩带着妻儿住进了花铺后面的宅院。百姓无不对不辞劳苦、清正廉明的柳温之拍手称赞。
可就在这时,柳温之却向朝廷递交了辞呈。得到消息的百姓们为他辞官一事,纷纷感到惋惜与不舍。
柳温之离开京城的时候,已是萧萧黄叶纷纷落的深秋。众多百姓含泪送别,徐家三代更是跪地不起。临上马车之前,柳温之低声对徐义父子说:“不必谢我,老夫还要感谢你们这个案子,我才有机会救赎我自己。此次去曙峰,亦算是我徇私舞弊了。”一听这话,徐家父子讶异不已。
其实,在花铺里向徐义了解情况时,柳温之看见徐义衔笔而书的词,竟是父亲生前所作,才知道徐义口中的恩公正是自己的父亲柳永。若不是亲耳听见徐义说的话,他还不知道父亲除了“奉旨填词”和“常倚青楼”的“艳名”外,竟是个清正廉明颇有大义之人。
柳温之对父亲是心存恨意的。在他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柳永就离开了家。柳温之的母亲因为心中郁结不散,三年后就撒手人寰。后来,柳氏家族将柳永逐出家门。此后,年幼的柳温之便在叔伯的教导下长大成人。因而,他一直对柳永的薄情寡义耿耿于怀,以至于多年后得知父亲病逝的消息,他也没去灵堂前悼念。
在曙峰时,柳温之想起了他在大理寺提审徐鹤轩时说的那番话——不应该只看父亲的过失,而应该全面看待。他不由得心有所动,因此在曙峰期间,他一方面要验证徐义的经历,另一方面,也是要探寻父亲在曙峰时的足迹。他要亲自证实,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柳温之了解到,柳永在任满三年离开曙峰后,百姓为了纪念他,将他临走前作的《留客住》,石刻于他居住的馆舍中。这也可以印证,柳永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有多高了。
有一天,柳温之无意中走进了兴善寺,发现寺中有一个配殿,供奉的竟然是柳永,里面还刻印了很多柳永廉政爱民的事迹。
那一刻,柳温之泪眼模糊,他逐渐意识到,民间关于柳永的轻薄浮浪形象,是被人们加工、放大了无数倍的。一个风流才子,一群青楼女子,在普通人眼里哪少得了香艳故事,又哪有人不乐于传播的,传来传去,假的也成真的了,根本没机会洗清自己。
通过多方打听,柳温之得知柳永病逝于润州,正是柳温之的出生地。登时,柳温之怅然泪目。想来,父亲临终前,心心念念的一定是他这个“一别即成天涯”的儿子了。如今,父子俩已经天人永隔二十余载。那一夜,白发苍髯的柳温之一直待在配殿,抱着父亲塑像的脚,像个孩童般,泪流满面。
当时,他就做出了辞官回乡的打算。
四、
得知真相后,徐义懊恼地说:“柳大人,上次我说过曾经辜负了恩公的事儿,不知你在曙峰是否已经知晓了原委?我、我那时真是鬼迷心窍,竟会那般对待恩公!”
柳温之摇摇头,微微笑道:“人非圣贤,熟能无过。你我都不过是凡夫俗子,难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好在我们都能看清自己的内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原来在当年,柳永教会徐义用嘴衔笔写字。为了让他能尽快挣钱养家,才思敏捷的柳永每当做出新词后,都让徐义书写成作品,并落上“柳永书”的款识送到青楼去。那些青楼女子仰慕柳永的才华学识,书法作品很快就被她们一抢而光。
那时,有些人既嫉妒柳永的才名,也眼红徐义一个残疾盐民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书法家,有了不菲的收入,便开始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说柳永看似帮助徐义,其实从中谋取了高额利润,是徐义收入的很多倍。徐义听信了谗言,开始疏远柳永,并对外说柳永为官不正,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可是,当徐义自立门户后,他的书法作品却无人问津,他只得去求得柳永的谅解。柳永既往不咎,依然热心地与他合作。
柳永任满三年,在离开曙峰前,还叮嘱那些仰慕他的青楼女子多照应徐义的生意。为了报恩和赎罪,徐义提议将柳永的《留客住》刻在恩公曾经的居所里。后来,他又带头捐资在兴善寺塑了柳永的像……
徐义倾诉完了这段往事,与柳温之依依惜别后,和儿孙们目送柳温之的马车,消失在视野里。
徐家花铺的生意日渐兴隆。为了增加花卉品种,徐鹤轩自己学会了高超的嫁接花木技术。心灵手巧的徐凤天在徐鹤轩的教导下,也很快成了一个合格的园艺师。
徐义经常来到妻子的墓前,含泪用鲜花温柔地装点着她的坟茔,就如同他亲手为妻子梳妆打扮一般。每次,他都要絮絮叨叨地说完一堆家常话才肯离去……如今,他终于和妻儿团圆,不由更加感念远方的柳温之。
柳温之辞官回到了家乡润州后,找到了安葬父亲的恩公——润州知州王安礼。正值中年的王安礼是着名文学家、改革家王安石的胞弟。王安礼倾慕柳永的才华,又怜惜他离世二十年后,棺木还一直被寄放在寺庙里,几年前才为他找了墓地安葬。
次年清明时节,柳温之将柳永的墓地迁到了润州北固山下,还特地请来堂弟柳淇,为父亲书写墓志铭。细雨纷飞中,他想着父亲孤苦落拓的一生,眼中腾起泪雾,当即填了一阕《江城子》:
偶来幽梦配戎装,负行囊,跨清江。欲语家书,神采自飞扬。一醒方知云淼淼,寻墨迹,做文章。
离离春雨意茫茫,梦魂长,寄瑶觞。远冢寂然,几度断人肠。当日怨言曾怯怯,今杳杳,道凄惶。
此后,柳温之一直在润州定居。他时常梦见自己还是黄口小儿的模样,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兴高采烈地看着飞在天空中的纸鸢。每次醒来,他便觉得,父亲词作中的“晓风残月”,如今已是“晓风圆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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